傍晚时分,我来到小山坡上,我想来看看今天的落日。我总是早上早早的来到滴水岩,错过了不少傍晚的风景。我知道这一座山,每一时每一刻的风景都是不一样的,我多想长久的呆在山上,看云卷云舒,看花开花落,不管我在山上走过多少次,这里的苔藓、地衣、杂草、野花、灌木、大树,依然让我有一种很新鲜的感觉,这里的每一天也是不一样的。行走在熟悉的山道上,让我有一种书法练习的感觉,虽然每一次练习的是同一个字,但是每一个字都是不一样的,起笔落笔就像日出日落,一撇一捺就像云彩和风。
毛黄栌
我在小山坡上缓慢的行走,苔藓还没有从夏季的干旱中恢复过来,它们看上去干巴巴的一片憔悴,岩石表面那些禾本科的杂草在完成生命历程以后,看上去一片枯黄。合欢、黄檀的果荚还挂在树上,风吹过来发出噼噼啪啪的声音,菝葜的果子透亮透亮的,密密麻麻伏在地上的小果蔷薇的果子在述说着它们春天的辉煌,毛黄栌是最鲜亮的色彩,这个时候,在这片山上,它们是主角。不过这些都不是我今天的目标,今天我是来寻找一枝黄花的。
菝葜小果蔷薇
穿过壳斗科植物光秃秃的枝干,拔开栀子茂密的老枝,我果真看到了在一片灌木丛中,开着几朵孱弱的小黄花,虽然只有稀稀拉拉的几朵花,但是看到它们开放的样子,我依然感觉到心底难掩激动,它们还在。只是它们看上去比去年更弱了。我小心地扒开周围的杂草,开始为它们拍照。在这样长久持续的观察中,我知道了,去年开过的花,今年不一定会开。今年开得茂密的花,也许明年只有稀稀拉拉的几朵。
我记得去年发现它们的时候,起初以为是野菊花,若不是它们开着黄色的小花,我根本不会发现它们。幸亏它们躲在这里,这附近没有强大的加拿大一枝黄花,使这几株一枝黄花还能够保持它们的本土气质。
在大多数人的意识里,甚至于不知道还有一种本土的一枝黄花,以为我们的身边都是加拿大一枝黄花。但其实这两种菊科的花差别还是挺大的。加拿大一枝黄花属于菊科,它们的头状花序很小,在花序分枝上单面着生,多数弯曲的花序分枝与单面着生的头状花序,形成开展的圆锥状花序。而一枝黄花虽然也是头状花序,但是它们多数在茎上部排列成紧密或疏松的总状花序或伞房圆锥花序,少有排列成复头状花序的。
加拿大一枝黄花这种臭名昭著的外来入侵物种,听名字就知道它们的原产地在加拿大这些北美地区,最早是年作为观赏植物被引入上海,也许一开始我们陶醉于它那艳丽的花朵,但是有一天它们逃逸到了野外,于是人们很快就发现,加拿大一枝黄花成了可怕的入侵物种,所到之处,简直没有了别的生物的生存之地。我曾经在一片长满加拿大一枝黄花的田边,和一位农民对话,他说这块地是他们家的,本来在地里还种些菜,后来来了这个草,一开始的时候,也没有觉得它特别厉害,就是看到了,拔拔掉,没想到一年又一年过去了,现在这块地已经完全被加拿大一枝黄花占领了,要把这块地弄干净,还不如去别的地方种菜,反正现在村里荒掉的地多的是。
在滴水岩这个地方也分布着很多加拿大一枝黄花,只是感觉这里的加拿大一枝黄花并没有在田边的那些那么可怕。大概是因为这里的杂草实在是太多了,在这样一处荒野中,各种杂草都在为自己的生存拼尽全力,在多年的竞争中,有些物种越来越弱,直至消亡,有些物种扩张了自己的领地,蔓延的范围越来越广。于是在大自然中,缤纷逐渐让位于单调,瑰丽逐渐让位于苍白,喧闹逐渐让位于死寂。大自然看上去依然绿意葱茏,但是覆盖着的生物却不再相同,它们的多样性越来越小。
在我拍花的一会会功夫,夕阳已几度变换它的姿态,它们一会儿站在云的前面,一会儿躲在山的背后,落日的余晖仿佛在山那边跳舞,各种线条叠加在一起,有时朦胧,有时清晰,有时婀娜,在那些光与影的变换中,我身边的这一片山坡也发生着变化,丹霞地貌岩石表面那些深深浅浅的纹路,在越来越暗的天色中,显露出鬼魅般的神秘感,我曾经无数次独自一人在这里行走,就像和一位老朋友一起,安静地行走在山间,感受心与心的交流。
不过,这个时候,山坡上可千万别突然出现一个人。
黄檀山合欢小丸子林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