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到冬天,心都会痒痒地惦着两样:一是梅花,一是水仙。
前几天,河南王先生发了一张梅花图:嫩黄的花瓣敷了层薄薄的白雪,剔透也是,莹彻也是,倒让人隔了屏幕也要屏住呼吸,唯恐一不小心吹化了她。偏偏地,主人又在上面提了一句“寻常一样窗前月,初有梅花便不同”……有了梅花,月亮都不一样了吗?心里恨恨地:今夜,我在,月亮在,可是,我的梅花在哪?
于是去逛某宝,想着不就是梅花吗,可以买得。某宝上卖梅的人家还真多,一路下来,照水梅绿萼梅玉蝶梅洒金梅,白色红色粉色绿色,想看的都看到了。只是,看到每种梅的后面都标注着“盆景”或“梅桩”时,心下不免黯淡。北方养梅,都须在室内的,都把梅花养成了和杜鹃海棠一个模样。北方养梅,也定是不能见雪的,北风一吹,直抵梅心,活命都不能,哪里还能见花朵?而汪曾祺那样“爬上树去,选择一大枝——要枝子好看,花蕾多的,拗折下来——腊梅枝脆,极易折,插在大胆瓶里。这枝腊梅高可三尺,很壮观”的境界怕是梦也不敢梦的……
对梅花的念想每年冬来都会起,但每年都不等冬过就会灭。着实是养不得,所以,就只能对着一张张开满梅朵的图片对着那些“江南无所有,聊赠一枝春”之类的句子淌口水,咽口水;再淌口水,再咽口水。
唉,既然养梅不成,那就养水仙吧。《帝京景物略》中不是有那样可爱的一句:“居人遂花而生。入春而梅,而山茶,而水仙。”可见,遂花而生,无梅,水仙也可的罢。
水仙,水本植物,开芳香的白色小花;水仙,有许多美丽的名字;水仙,还像曹植笔下说的如“回风之流雪”。每年除夕看春晚,人头攒动流光溢彩莺歌燕舞之中,桌上那一抹抹绿一点点白总会给人喧嚣之外的清新和清宁,也总让人心生向往。
说实话,养水仙心里也是怯怯的,唯恐北方的冷或是自己的粗糙委屈了她。可是,这怯终究没能抵住长在心底的念想。
于是,买根球,剥褐色的外皮,清水中泡两天,洗去根球中溢出的透明粘液,装盆,注水。接下来,就是每天换水、喷水和一刻刻的注视。
我相信,我每次看花的时候,她们都清楚地知道。我一来,她们全体眯了眼睛装睡,像安静的婴孩。可等我转身离开,她们就调皮地张开眼,撒了欢似的生长,每天都在长高,长高。水仙这样子倒出乎我意料了:养水仙没那么难嘛,知道如此,早就买些来养好了。
水仙开第一朵的时候,正在读宗璞的《三幅画》,里面写汪曾祺画水仙送她:“长长的挺秀的叶子,顶上几瓣素白的花,叶用蓝而不用绿,花就纸色不另涂白。只觉一股清灵之气,自纸上透出。”又正好读到卜先生那一句“喜欢著绿衣的女子,水仙就是这样;喜欢戴黄花的女子;水仙就是这样。”眼里、画里、诗里的水仙,都那么好。如同芳香,没有道路,却瞬间抵达,直到心的最底……
我的梅花还在未知的地方香着,水仙已然次第开放。人的一生,需要一些绵缈悠长的梦,也需要一些触手可及的美好。岁月里有馨香,无论是花给你,还是你心自生,都会让人安宁和悦,怡己且怡人。
其实,生命里的人也如我的梅花和水仙。有些一直都在,只是,和你隔了时间、空间或者缘分,总归悭于一面;还有一些,如同山和水,分开了也会再次相逢,陌上同去看花,牵衣执手,走一段不同终点的路……远的或者近的,怎样都好,住在生命里,住在每一寸的呼吸中,让你疼,也会给你温暖。
冬天。开或还没开的花朵。文字。某幅画。深深浅浅的光阴。阳光下的你和你们。远方的她或者他。还有无处不在的它们。眼神。灵犀。还有那一句“与我心有戚戚焉”……所有所有这些,都在岁月里走了很久来到我们身边,同光和尘,让我们冬天不太冷,路上不孤单,在每个清晨或夜晚可以静静微笑,如同我每到冬天就起的对梅花的思念,以及对每一朵水仙的凝望。
作者简介:苏枕月,本名田丽维,70年代人,教师。初心素朴,随性自由。愿文字里筑小园,钓一寸二寸之鱼,植三竿二竿之竹。
佳作点评:
小鱼(王晓菊):
田丽维(苏枕月)我喜欢水仙!!光名字就美的不得了!我也养过水仙,也到冬天格外想念梅,也在要与一朵花对视,却独没有丽维姐这样的才学与文笔,吐得心曲如兰。战林林:丽维姐的构思真的太让人佩服。在你的作品中,信手拈来的都是人间尤物,梅有梅的风骨,水仙有水仙的风韵,充满了灵性,又富含生活的味道。真是花中有乾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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